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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過後，南方的鄉下已經開始耙田插秧，土地已經全部收歸公家，田地裏的收獲要全部上交，然後再統一分配，吃的是大鍋飯，村裏不管什麽人吃的都一樣，不管幹多幹少吃的都一樣。

馮家村是南方一個不大的村落，一共五十戶，卻有良田一千多畝，旱地五百多畝，每年都是三鄉鎮最豐收的村子，以前別的村子可羨慕，現在收獲再多也不是自家的已經沒有什麽好羨慕的了。

馮家村的很多男人都不想彎腰都搶著爭著去耙田，耙田只需要十個人，搶得快的男人才能去耙田，動作慢的，只能和女人一起插秧。

江秋梅頭戴草帽才插了兩排秧苗就又站起來了，一眼望去是水茫茫的一片，江秋梅的眼睛有些花，想想十年前她還是有仆人伺候的少奶奶，雖不是錦衣玉食但也不用下地幹活，時代變遷得太快，她心裏也是有恨的。

腳下這片水田以及放眼能看見的水田原來都是他們家的，現在卻不是了，現在他們家連一畝田都沒有了，想想就傷心。

旁邊的馮啟文看到自己婆娘已經站了有一會兒，再站下去準要出事，即使他們兩口子在這一角插秧但也不能頻繁直起腰板，這要是被別人看到又要被舉報。

馮啟文趕忙拉江秋梅彎下身子，江秋梅看著渾濁的水和綠色的秧苗就來氣，憤憤的，就把手裏的一把秧苗壓到腳下的淤泥裏，嚇得馮啟文趕忙推開她把秧苗挖起來洗幹凈。

“你心裏再有氣也不能這樣毀壞秧苗，這可關系到夏天的收獲！”

“收獲個屁，從大少奶奶淪落到要下田下地的村婦，這麽大的落差你就不允許我生氣生氣！”

江秋梅的聲音有些大，馮啟文急忙看看四周，別的村民也都是彎腰插一小把秧苗然後站起來聊天。

馮啟文這才稍微放心下來勸解，“我的好婆娘你都生了十年的氣該消了，至少我們享受過還保住了性命。隔壁鎮的王大龍墳頭都長了幾茬青草，你就知足吧！”

馮啟文肯定如果當年自己不上交這五百畝良田，他們一家三口都要死，他們地主的時代已經過去了，真的已經過去了。

“我哪裏不知足了，我不就是想去飯堂做做飯嗎，憑什麽不答應！村裏做飯最難吃的李桂花都能去做飯，為什麽我要來這臟兮兮的水田裏彎腰？”

以前江秋梅可是鎮上大戶人家的小姐，如今卻淪落到這個地步，她心裏委屈，心裏苦啊！她正委屈著呢，看到又有一條黑黑的螞蟥游過來，嚇得她急忙跳上阡陌。

馮啟文看到大隊長過來了，急忙把江秋梅拉下田，江秋梅不想下田，“有螞蟥，我怕，你拉我下來幹嘛！”

馮啟文眼疾手快的把螞蟥撈起丟到遠處，“大隊長過來了，快認真插秧！”

村裏大隊長徐根發拿著本子和筆昂首挺胸地過來了，看到動作慢的人就訓斥。

“白菜家的，你不要磨磨蹭蹭的，插一棵秧苗需要用一分鐘！”

“冤枉啊，你看這一片綠油油的都是我和我男人插的，大隊長你可要給我們家多記兩個公分！”

徐根發見徐白菜兩口子確實插了不少就給他們記下一個公分，再往前走就是馮啟文夫婦，這對夫妻真是嬌生慣養都快到下午了連兩分都沒插到。

徐根發看不慣馮啟文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，只要找到機會就教訓馮啟文。

“我們的馮大少爺和馮大少奶奶還在做那些陳年舊夢啊，還想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？都已經快十年了，還是一點覺悟都沒有，要是不吃大鍋飯你們一家三口準得餓死！”

江秋梅想直起身子辯駁但被馮啟文拉住，馮啟文擡起頭來討好般地看著阡陌上的徐根發，憨憨地笑道，“我們在努力學習，請隊長給我們一些時間，有朝一日我們兩口子一定能成為勞模！”

每次徐根發為難，馮啟文都會用這副低聲下氣的模樣說這兩句話，每次說都管用。

徐根發看到以前對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大少爺，現在只能低聲下氣的，心情就爽了，爽了，自然沒有扣他們家的公分，讓馮啟文兩口子動作快點然後就走了。

在江秋梅看來徐根發就是小人得志，她恨不得沖上去把徐根發推到田裏痛踩一頓。但只能想想而已，最後她還是咬牙忍了下來。

“以前的家奴都爬到我們頭上來了，真是氣人，將來翻身了我一定要好好治治他！”

馮啟文都笑了，自己這個婆娘真是天真可愛，地主的時代已經過去，她還想著翻身真是癡人說夢！但再看看她這副氣鼓鼓的模樣還是和年輕的時候一樣可愛。

馮啟文正回憶青春年少，放學的馮書迎就過來了。

馮書迎是村裏的老師，學校已經放中午學，但食堂還沒有開飯所以她就來幫父母插秧。她挽起褲子正要下來呢，就被馮啟文制止。

“你這是幹嘛，快回去，回家等開飯就好了，不要下來！”

馮書迎是老師不需要什麽公分，馮啟文不願意女兒下田勞累，江秋梅也不想也勸女兒趕緊回家去。

“又不是自家的田，這裏用不到你，快快回去！”

馮書迎想幫幫父母，“我放學了過來幫幫你們。”

馮書迎雖然是老師但也是下過田的，以前家裏還有田地的時候她就經常下田下地。

“幫什麽幫，你這孩子不要那麽誠實，快回家去！”

父母再三阻止，馮書迎只好放下褲腿回家。

馮書迎剛走上大路就看到了村裏的痞子徐有來，徐有來是徐根發的兒子，體格強壯卻不勤快，都已經快二十五了還沒找到對象，但他好像一點都不愁，每天去鎮上把糧食拉回來然後就到處晃悠。

看到白白嫩嫩的馮書迎，徐有來的眼睛立馬亮起來了，滿臉都是笑容，上去搭訕。

“馮老師，學校下課了啊，只是一天不見我們的馮老師又漂亮了不少！”

在馮書迎眼中徐有來這種行為有些幼稚可笑，她沒有理會想饒著離開，她往左邊，徐有來也往左邊，她往右邊，徐有來也往右邊。

徐有來這行為惹到馮書迎了，“請你讓一讓好嗎？”

徐有來看到心愛的女人因為生氣臉都紅了，心裏別提有多高興，還模仿她溫柔的語氣重覆她的話，“讓一讓好嗎？”

馮書迎被他這副無賴樣給氣到了，強硬了語氣，“請你讓一讓！”

徐有來扭了扭屁股，調戲道，“不讓，不讓，就是不讓，你親我一口我就才讓！”

馮書迎氣得頭頂都快冒煙了，真想痛打這個徐有來一頓。

田裏的馮啟文看到這一幕趕忙扔下秧苗跑上大路來，一跑上來立馬就動手，但徐有來人高馬大的，他根本推不動，推不動就罵起來。

“徐有來你耍什麽流氓，給我滾蛋，快滾蛋！”

徐有來對馮啟文還是有幾分尊重的，好聲好氣地解釋，“文叔你誤會了，我這是在追求馮老師，不是耍流氓！”

女兒是馮啟文的底線，馮啟文窩囊了也不會讓人欺負他女兒。

“追求個屁，有這麽追求人的嗎？”

“戀愛自由，喜歡就追求，這是真理！文叔，我是真心的，你就把馮老師嫁給我吧。我爹是大隊長，要是馮老師嫁給我，你們家就不用擔心再被教育！”

徐有來是真心實意的，他真心實意喜歡馮書迎已經有很多年了。

“即使天天被教育我也不會把女兒嫁給你這種人，回家做夢去吧！”

徐有來感覺自尊心受到了傷害，氣了，“哼，你還以為自己還是馮大少爺啊！你女兒也不是什麽大小姐，只是一個教書的，跟我一樣！”

“爹，不要和這種人動氣。”馮書迎不想惹怒徐有來，要是把他惹怒了就麻煩了，說不定今晚他們家又要被請去做檢討。

馮啟文就是氣不過嘛，為什麽會這樣啊，曾經風光的大少爺現在連女兒都護不住了嗎？

馮啟文想想就痛恨，恨徐根發，恨徐有來，當年自己對他們徐家可好了，給他們家免租，逢年過節還給他們家送東西！

江秋梅拿著扁擔沖上來就往徐有來身上打，邊打邊罵，“狗東西敢欺負我女兒，叫你欺負我女兒，我打死你啊！”

徐有來被打得上跳下竄但嘴巴還很臭，“丈母娘，我的好丈母娘啊！你不要再打了，再打，就要把你的好女婿給打死了！”

田裏的村民看到聽到了紛紛哈哈大笑起來，馮書迎真想找個地洞鉆進去躲起來。徐有來註意到她難堪的神情有些自責，轉身跑開了，江秋梅拿著扁擔插著腰還罵咧咧的。

“狗東西，人模狗樣的，還惦記我貌美如花的女兒，回家墊高枕頭做夢去吧！”

江秋梅轉頭瞅了瞅馮啟文，紅著眼眶就罵馮啟文沒用。

“動嘴有什麽用，君子的時代已經過去了，過去了！要動手啊，拿扁擔，撿石頭，不會嗎，橫一些啊！”

馮啟文心裏難受極了，馮書迎知道年輕時溫文爾雅的父親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不容易了。

敲鑼的聲音傳來，開飯了，馮書迎拉著父母和村民回家拿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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